从1981年到1995年，漫长的十四年里，西弗勒斯·斯内普始终独自一人。
但他不知道的是，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人。
莉莉·伊万斯在他身边。
第三章
莉莉在生气。这是毋庸置疑的，只是并不像从前一样明显。她的绿眼睛没有愤怒地瞪起，双手没有叉在腰间，深红色的头发没有竖起，但她就是在生气。此刻她坐在高高的书架上，坐在唯一没有摆放书的布满灰尘的一个格子里，双唇紧抿，抱着胳膊，偏过头不看斯内普。
十多年的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，她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。这很容易让他想起在霍格沃茨的那段日子，那时他们还要好，常常一起坐在山毛榉下晒太阳，他喜欢看着她碧绿色的眼睛不说话。那时她确实是个典型的格兰芬多小狮子，生气时会大声嚷嚷，脸涨得通红，那样子依旧很美，特别是斑驳的光影洒在她深红色的头发上时，像跳跃的碎金在红色的丛林里荡漾。这是他唯一觉得格兰芬多特质可爱的时刻。
那时他惹莉莉生气过很多次，因为黑魔法，因为他在斯莱特林的“朋友”们，因为他的满不在乎。而他相信他只需要说上一句“对不起”，就能挽回一切，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，或者说，假装不觉得自己错了。直到那一句“泥巴种”打碎了一切，他才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是连道歉都无法挽回的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说。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，要怎样才能让莉莉原谅他。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级O.W.L.考试后那个冰冷的夜晚，他站在格兰芬多休息室入口，忍受着来来往往的格兰芬多们嘲讽的目光，守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等待着莉莉，可是莉莉还是没有原谅他。他给自己构造的那个安全稳固的内心世界崩塌了，那个相信不管他做什么莉莉都一定会原谅他的内心世界崩塌了，从此他孑孓前行，不愿回头。
莉莉终于转过头来，蹭地一下飘到了他的面前，冷冷地扬起眉：“你在对不起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”他被哽住。
“很不错，”莉莉嘲讽道，“不知道为什么，只管道歉。这很西弗勒斯·斯内普。”
“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，我可以改。”只要你别像现在那么冷漠。
“我可不敢苛求有一天我可以改变你，”莉莉冷笑一声， “哪怕从前我苛求过很多次。我可不敢再那么天真。”
“我会改。”
“不，你不会，因为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错了，你也从来都没兴趣知道。”莉莉嗖的一下又飞到了半空中，透过她的身体，他可以看到冷冷清清的月亮往大地洒下银辉。“你从来都不知道反省，只知道责怪和迁怒。你怨恨詹姆，怨恨西里斯，怨恨莱姆斯，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，把自己的过错合理化。你怨恨哈利，针对他排挤他，把对詹姆他们的怨恨施加到哈利身上，再心安理得地自诩伟大。你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从来不管别人怎么说。恕我直言，你就是一个懦夫。”
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。
斯内普的呼吸急促起来。他不愿意听这个，不愿意把这些话放到自己的脑子里消化，他需要——需要一个人静一静。
“好吧。”最终他说，“但——但我现在需要去洗个澡，如果——如果你能——”
莉莉涨红了脸——尽管一个幽灵脸红并不容易看出——恼羞成怒：“如果你认为我会对你的这种隐私感兴趣——”
“不，我不是这个意思。呃，我是说——我不洗了。”
两人几乎同时都意识到一个冰冷的事实，他们必须待在一起，不管双方意愿如何，期限未知。在从前，他看不到莉莉，她的这种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。但是现在，这意味着每时每刻他们都在彼此的视野内，不管做什么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。他们必须习惯彼此。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，他向来都习惯了一个人，哪怕是邓布利多也不会过多地干涉他的生活。
“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，莉莉。事实上，我不指望任何人的理解。我有罪，我在赎罪，就是这样。”他疲惫地靠在沙发，半闭着眼说。
莉莉愣住了，她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？我是说，拒绝邓布利多。”
“那只是一时冲动。”
“那时你的表情不像是冲动。”
“我不认为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。”他讽刺了一句，却忽然觉得无趣，闭上了嘴。
他失控了，在邓布利多面前。从黑魔王那里回来后他去了校长办公室，听着老人的各种嘱咐，他脱口而出：“我不想干了。”尽管紧接着他又否认了好几次，都无法改变邓布利多怀疑的目光。真的只是冲动，他不想解释，但他不得不对莉莉解释。
“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不知道为什么要做。我曾经认为自己是在赎罪，为了你保护哈利。每当我要做一件违心但邓布利多吩咐了的事时——比如保护哈利·波特——我都会告诉自己，如果你知道了，是会认同我的，我做的事是你希望看到的的。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。”
他难得剖析自己，觉得血淋淋又不自在。莉莉沉默了，她沉思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抱歉。”他知道那不是真心的，只是一种妥协，但他可以利用她的妥协。“如果是我的话让你不愿意去做邓布利多吩咐的事——”
“和解吧。”他说，“我会继续去做黑魔王的卧底，但我希望你能——能不要像现在那样。”或许这也是一种威胁，他只有这个筹码了。
“成交。”莉莉痛快地说。她纯熟地飘进书架上的那个格子里，像是做过千百遍一样。他忽然想起或许在十几年里莉莉都是这样注视着他，陪伴着他，不留痕迹地参与他的生活，这让他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“晚安，莉莉。”
“呃——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确定你不该先洗个澡吗？”
【TBC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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